遠路不須愁日暮。

兩年前，23名福建人在英格蘭西北部采貝時被淹死。被控對這一事故負責的人正在英國城市普萊斯頓受審，未來幾天法庭將作出裁決。

但這次法庭審判將不會問到的一個問題是，這些福建人最初為什麼會背井離鄉不遠萬里來到英國從事采貝的行當？本台記者傅東飛前往福建，去探尋其中的原因。

我想許多英國人都會認為，那些兩年前在莫克姆灣被淹死的福建移民一定是來自一個極為可怕的國家。否則他們為什麼要背井離鄉不遠萬里到冰冷的愛爾蘭海邊去冒險拾貝呢？

我帶著這個問題到了其中大多數遇難者的家鄉福建去探尋究竟。我曾去過中國不少的地方。的確有些地方仍然極為貧困：一個個瘦弱的兒童挺著不相稱的大肚子﹔成年人大多衣衫襤褸，面帶病容。但福建的情況卻不是這樣。

非法冒險移民的家鄉並不窮

和許多中國沿海城市一樣，福建顯得臟而且亂。但它的經濟卻呈現一片繁榮景象。如果你在福州國際機場下了飛機向南走，一條擁有六條車道的高速公路把你帶到的第一個城市是長樂。

這裡就是六年前在多佛港被發現悶死的58名中國人的家鄉。

再往南40公里，你會到達福清縣。23名在莫克姆灣被淹死的拾貝者中的大多數就是來自這裡。那麼，到底是什麼原因促使這些人拋棄親人遠涉重洋到英國去冒險的呢？答案似乎並不是一下子就能搞清楚。

福清是一個典型的中國醜陋的現代城市。整個城市規劃似乎體現了中國官僚腦子中的現代發展模式。一個巨大的公共廣場坐落在城市中心，四週是一片毫無特色的辦公大樓和一座樣子難看的會議中心。

樣子難看歸難看，但這裡並不貧窮。街道兩旁排列著嶄新的汽車和摩托車，肯塔基炸雞店顯得頗為紅火。頭髮染成黃色的年輕人坐在店裡大口吃著美國的炸雞，喝著美國的可樂。

背井離鄉的原因

只是在離開城市進入附近的郊區時，你才開始逐漸發現有關的線索。在大片的稻田和魚塘之間，許多福建的鄉村雨後春筍般地蓋起了高達六層的樓房。

在我所經過的每個村子都有。有時你可能只看到孤單的一兩座，有時則鱗次櫛比，頗具聲勢。

在福建沿海，一定有著成千上萬座類似的住宅，一座座在建築式樣上爭奇斗艷，漂亮的中國古典式大飛檐屋角，歐洲式的寬大陽台，和美麗幽靜的九曲回廊。

"這些房子都很漂亮，" 我對開車的司機說。

"那當然，"他回答說，"這些都是用外國錢蓋的。" "你為什麼說這都是用外國錢蓋的？"我感到很驚奇。

"用在外國打工賺的錢唄，"司機好奇地看著我，似乎覺得我的問題很愚蠢。

呵，我明白了。原來這些漂亮的住宅都是用那些在國外打工的非法移民寄回來的錢蓋的。

在福清縣外的一個村子，一名莫克姆灣死者的叔叔對我講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首先，出國者的家庭向親戚借錢，"他說。"這是支付給蛇頭的費用。"去英國的費用是一萬五千鎊。

"人們喜歡去英國是因為那裡的規定很鬆"這位叔叔說。"那里根本沒人檢查你，警察也不找你的麻煩，聽說英國人連身份證都沒有。"

頭兩三年，非法移民打工還錢。在那之後，他所掙的錢就歸自己所有可以寄回家了。通常，這些人要在國外呆上十到十五年，賺夠了蓋房子和安度後半輩子的錢。

'每個人都想到外國去"，這位叔叔說。"在中國的工廠打工，每年只能掙差不多七百英鎊。要在英國，幸運的話，一個月就能掙到這個數。"

"可這些人在國外是要吃很多苦和經受許多危險的呀，"我說。"難道莫克姆灣的事情沒有給這裡的人敲響警鐘嗎？"

"這算什麼！'叔叔顯得很不屑。"上次發生莫克姆灣事件時，有一位中國人因為生病躲了過去。可一個月後英國記者又在海灘發現了他。他們問這個人，剛剛發生了這麼危險的事，你怎麼還敢再來這裡呢？這個人回答說，"因為我要掙錢啊。"

陳水扁總統家庭陷入一連串的弊案風波，而女婿趙建銘的被收押，成為了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從黨內大老沈富雄與部分立委開始公開放話，要陳水扁總統將自己的角色改為「虛位元首」，之後民進黨黨內炮火四起，這一波逼宮壓力，直到5/31晚間十一點半，陳水扁總統在「黨政高層會議」之後，正式宣布權力下放，將決策機制從「四角」（總統府、行政院、立法院黨團、民進黨）改為「三角」（行政院、立法院黨團、民進黨），我們將「三角」決策機制的確立當做這一個階段的一個停損點，如果分析這一段的過程，看出的卻是台灣政壇欠缺「法治與制度」觀念。

中華民國憲法經過連串修改之後，「雙首長制」是勉強可以對應的政治名詞，說是勉強，因為行政院長不需要經過立法院同意，總統可以單向認命，結果就是總統權能大大擴張，嚴重侵蝕行政院長本該有的權能，行政院長成為總統陰影下的小媳婦，有責無權，動輒得咎，這是憲法本身的缺陷所造的因，也造成總統成為無法制衡的半皇帝。

隨著陳總統陷入貪腐風暴當中，陳總統的威望也日亦遭到腐蝕，黨內也開始有公開的聲討聲浪，反貪避腐乃人民的常識，不過從黨內的各種「因應」訪案，可以看出的是不只貴為總統的陳水扁對法治觀念不強，整個民進黨反應也是半斤八兩。

首先，沈富雄跳出來公開要陳水扁總統退為「虛位元首」，並要總統用剩下的兩年好好改革自己過去的錯誤。

這句話本身邏輯就有問題，虛位元首的前提就是權力必須被限制到只剩象徵性的地位，既然已經只剩象徵性的權力，那還哪來的實權去改革過去自己的錯誤政策呢？當然，我們可以解讀為這是民進黨想與總統牽連的弊案作出切割採取的策略，但是要更進一步問的是這樣做的「制度基礎」（憲法）是什麼？原本中華民國憲法的精神就是偏向「內閣制」，但是憲法修修改改變成「總統可以逕行任命行政院長」，這讓原本身負大權的行政院長，因為任命權被總統牢牢抓住而反居弱勢，因此雖然精神上我們偏向內閣制，卻在實務上更接近於總統制，所以法理上權力運作的結果，理應是總統的權勢將大於行政院長，雖然不合理但這才是中華民國憲法被改完之後的現實。

如果現在總統因為家族陷入醜聞風暴，就因此變為跛腳的虛君總統，我們千萬不要以為是人民力量獲勝，而是台灣的憲政制度已經到了沒有標準的地步，所以總統要擁實權或是虛位，全憑人民今天對總統的觀感如何？而不是人民照著法定程序來解除總統權力。

這其實是危險的民粹思想，如同菲律賓動輒就是幾萬人民上街推翻政府，雖美其名為「人民力量」，卻是中央政府欠缺法理觀念與執法能力的明證。

同樣的，陳水扁總統面對壓力而宣布下放權力，自然是聲望低落之後所做出的不得已之舉，但是這樣的大權旁落到底是暫時的還是永久制度性的改變？從民進黨立院黨團總召柯建銘在回答記者的提問，我們可以知道民進黨內態度根本模稜兩可，他說：「未來民進黨執政模式會如何還不確定，不過可以確定的是陳水扁總統剩下的兩年將採行這樣的三角模式」。

如果這段話成立，那就是說台灣行憲到目前為止，政府到底是四角統治還是三角統治都還沒定調，對於總統到底該有什麼樣的權力也沒有共識，行政院長的權限如何也不清楚，我們完全是「因人設事」，視當時情況如何來決定我們的權力分配，那我們的憲法到底要拿來做什麼？我們的政府權力分配有什麼依據？難道政府的權力就是黨政高層開個會就可以私相授受的嗎？或者等到下次民進黨又執政的時候，新總統形象清新，意氣風發，所以決策機制又從三角變成四角，那這樣不同單位之間的「平衡與制衡機制」等於全部變了樣了，這樣單憑人意任意主觀的感覺，就輕率改變憲法的安定性，這樣的制度說能讓台灣走向法制化那才有鬼。

無論如何，現在大權已經從總統陳水扁手中旁落到行政院、民進黨與立院黨團手中，我們可以觀察的是，接下來民進黨內部原先反扁的聲浪反應如何？如果他們的火力因此減弱了，那說明他們之前的種種指責只是為了獲取權力，而不是在追求公平正義，所以一旦權力流動到他們所認為合適的人手中，他們就閉嘴不管弊案，我們的憲法讓總統有權力，如果我們要拿回賦予的權力，只有依循法律程序剝奪總統的權位，而不是任由總統與所屬政黨私相授受，這種違背體制的權力移轉只會讓台灣的法治觀念更加弱化，讓民眾習慣於這種因人設事的權力機制。

政治制度是千百年的大計，不能用短視的眼光來看待，台灣常講要培養包容的精神，但是包容的基礎就是要有一套彼此共同能接受的標準，也就是一套安定的制度，但是我們這次從民進黨與陳總統的危機處理來看，看不到名實相符的負責，只看到黑箱作業的權力分贓，這種不依循制度，只是短視的想解決眼前的問題境不擇手段，這樣的手法此時此刻可用，卻不代表換個時空背景還能一體適用，一旦時空背景或人物場景起了變化，那我們是不是又要為下一位統治者量身打造一套權力運作模式？而憲法仍然只是一個美好的字眼，拿來作為一種權力的化妝品不錯，要拿來作為限制政治人物的慾望與權力的規矩，恐怕政治人物只會搖搖頭，退避三舍去了。